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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烈BG / 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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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uyoshi Minami

霜糖

阪急千里线是大阪最寂寞的一条地铁线路，大同小异的简陋站台除了几个自动贩卖机点缀着无趣再也没有别的设施，即便是北段露在路面上的那段车程，周边也尽是些低矮无聊的平房景色，毫无新意的灰白色水泥建筑无序地排列在铁路两侧，一直可以延续到换乘机场线路过废弃多年的工地和荒芜人烟的大片绿林。尤其在冬天下雪时从车窗望出去就像是张拍坏了的照片，曝光过度得只剩下一层白茫茫的光圈。

我跟南就住在千里线沿线，他家在隔壁的3番地，从我家出门向左拐走过四栋房子和一家榻榻米工厂就能看到他家深绿色的铁门，隔壁是南龙生堂的药局店面。南的妈妈喜欢在花园里种上一些风信子和金木犀，每到开花时节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桂花香。周围的老人看到我靠在他家大门上等他一起去上学的话，经常会从口袋里拿出糖果递给我，“记得也要分给小烈哦？”我看着手心里五颜六色好看的糖果纸，实在舍不得分给他所以偷偷把它们都藏进书包里。直到学期末清理书包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些多余的糖果，被遗忘在角落里经历了夏天的高温有些早已融化成糖渍粘在书包底层。

我不爱吃甜食，没有告诉邻居的老人只是因为那些彩色剔透的糖衣太过美丽，即使不吃也想要拥有。后来我才知道糖果放得太久也会变质融化，妈妈费了好大劲才把书包内里的污渍清理掉，但是再也恢复不了从前雪白的样子了。当我开始后悔起当初没有分给南的时候，已经开不了口跟他提这件事。“不爱吃的东西拿那么多有什么用啊？”，仿佛能听见坦白后他淡淡的责备声，他和我不一样，遇到不喜欢的事情会清楚干脆地拒绝，把坚持贯彻到底，成熟得不像一个小学生。

初中我们去了离家两站路的私立学校，早晨去学校的上学高峰会遇到关西大学的学生人潮，这时南的身高就已经超过许多大学男生了。深色柔软的头发和色素稀薄的瞳色让他在同龄人里也显得特别，看上去总是吊着一副懒散的眼神认真起来时却比谁都要锐利。在早晨的满员电车里高出半个头让人一眼就能找到他，晃动的扶手随着电车的发动和停下敲打着他的发梢。我借着拥挤的车厢紧紧靠在他身上，在他崭新笔挺的制服上留下褶皱，下车之后就能找到借口替他抚平那些折痕。他也会不耐烦地嚷嚷着这点褶皱根本无所谓，“不行啊？会被风纪老师训的！”，但是当我这么告诉他的时候还是会勉强地让我帮他整理好衣冠。

喜欢上他的理由早就忘了，长久的形影不离似乎有一种洗脑的能力，让人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人本该出现的位子就是在你的身边，明明他从来都不属于谁，这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在一起度过的过于漫长的时间产生的错觉，新年的神社参拜，之后的七五三节，幼儿园的入园式，就连小学家长会的例行打扫都总是轮到两家人一起合作，每当我回头看到走在最后的南，他的眼神跟随着人群仿佛也看到了我。家长给我们拍的照片存在两家人的相册里，不同的两本相册却铺满了相同的照片，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拿着摄像机我穿着小礼服站在他的旁边，“小烈和小弥生好般配呀~”，大人们之间的玩笑话也会让我觉得高兴，因为我希望他们所说的都是真心的。

 

“阿烈，我想当你的女朋友”

“啊？我不要”

“为什么！”

“因为你超麻烦的啊，我顾不了你”

初二那年的冬天我第一次跟他告白，南说话时吐出的气息融化在空气里凝成一团白色的雾，消失在站台楼梯的最上层。我追着他跑上楼梯，大口地喘气又染白了那个空间。“我才不麻烦！白痴阿烈！做我男朋友啦！”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早上的出站口人潮拥挤，旁若无人的一声叫唤轻易地引得路人忍不住侧目关注。他立刻调头捂住我的嘴，拖着我往学校的方向加快脚步，“你这白痴！别丢人了，上学要迟到了！”他的手覆盖在嘴唇和脸颊上，我突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跟身高一样他的手也比一般人要大上一圈，手心的皮肤因为打篮球的关系变得有些粗糙，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贴在我的脸颊上，这一天开始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初中毕业的时候南已经是学校里非常有名的人物，毕业式结束后很多女生都想要他的第二颗纽扣。礼堂外面的樱花树盛开，点亮了最后离别的岁月。等到女生散去之后他找到等在树下的我，经过了无数女孩的争抢后那两颗纽扣还是完好无损地钉在西装外套上，“你的纽扣，真够顽强的。”他撇过目光对着刚才厮杀出来的那块地方，悠悠地开口，“白痴，又不是中山装，根本没有第二颗纽扣的意义好不好”。我挽着他的手把他拖到校门口一起拍照，妈妈和南阿姨都来参加了毕业典礼，相机快门按下的霎那是我比着V的手势和一脸别扭的南。

我抬头看到冬天的尾声乘着飞舞的樱花悄悄离去，这时候南还在我身边，我正跟着他一起走向下一个季节。

 

“今天毕业了呢！”

“对啊”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阿烈的女朋友啊？”

“啊~啊~晚上不知道老妈做什么菜，有我喜欢的炸鸡就好了”

“切，白痴阿烈”

回到家后南阿姨说晚上要做大餐庆祝我们毕业，距离上一次的告白隔了一年多的时间，他巧妙地无视掉我说的话在旁边不停地来回切换电视的频道，在嘈杂的搞笑节目和正经的新闻之间反复的声音有些烦人。我伸手想要抢过遥控器，他稍稍抬高那只手就毫不费力地达到了头顶上我够不到的高度。他举着手露出没有防备的胸膛，我一时地意乱情迷一下子环抱住他，耳朵贴近胸口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并没有因为我突然的举动而加速，我不甘心地鼓起脸颊抬头看他，“你怎么都不紧张？”。他也低头盯着我，露出从容的笑伸手捏着我的脸把嘴里赌着的气放走，“你吃我的豆腐早就习惯了，现在谁还会因为这点事紧张啊？”

南真的很狡猾，明明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洗过澡，他光着身子的样子我也应该早就看习惯了，但是他长大的速度还是脱离了我记忆里那根轨道前进的速度，现在看着他的那张脸我已经想象不出他的裸体。与身高相匹配的腿长加上常年运动的结实手臂，这是裸露在衣服外面的东西，而那些藏在内里的胸板和腹肌是什么样的，他会给谁看呢，这些我所不知道的画面构成了一段电路，每走几步碰到通过的电流就会产生刺痛，就像现在这样。

丰玉高中在靠近淀屋桥的市区不再像初中离我们那么近，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必须要乘坐千里线，依旧要途径关大前和那些无趣的风景，但是乘坐的站点变多了通学的时间也变长了。南说这个学校的篮球部教练值得他每天坐那么久的车去上学，我只能庆幸他选的这所学校偏差值还在可以努力的范围之内，终于能够继续跟他穿上同样的校服。越是接近市中心的站点车厢比起初中时也变得越发拥挤，我还是像从前一样靠在他的胸前，故意把逐渐发育起来的胸部贴在他身上，偷偷看他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又在心里跺脚。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南的女朋友？好几次偷看他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要问出来，后来我发现我并不是执着于南烈的女朋友这个称呼，因为和初中不同，入学后没多久他就有了交往的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嫉妒，甚至在那个女生向我打招呼的时候还能友好地跟她交谈，“你是南君的青梅竹马呀！真好，我也想每天和他一起上学！”，女生长长的秀发在腰间摇动，校服衬衫塞在格子裙里面能看出她纤细的腰肢，我对她笑了笑，“有什么好的呀！我们上车的那站天天都人挤人”。然后第二天来学校的电车里，我躲在他的怀里，抱紧他的手更加用力。

进了高中后南比初中时更加受欢迎了，丰玉水蓝色的校服衬衫很配他的气质，比起初中时长了一点的碎发依旧修剪到眉毛上面，长开后的平行双眼皮比我的还要深，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有神的眼睛黑白分明，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帅了。忽然之间回首看到他和新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样子，那个女孩子跟之前和我谈笑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他的女朋友更替得很快，我也没有再提过要做他女朋友这件事。到了高二那年，他换过的女友就有好几个了。问起他分手的原因，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没什么，就顺其自然。”他可以那么轻易地接受别人的告白，每当分手的消息传开之后又会有女生递给他情书，篮球队的训练门外也时常会簇拥着一堆人，从校门口的距离正好能远远地看到体育馆的偏门，每天回家前我都会看一眼篮球馆的灯光，到了冬天天暗得很快，比起普通的荧光灯那种高亮度的灯具把场馆附近也照得通亮。每到放学后我们就像有了时差一样隔着日月的轮转，我这边的天已经黑了，而他那边却还是常日。

 

“阿烈你跟女朋友上⚪了吧！昨天我看到你偷了店里的⚪套！”

“哈？白痴你太大声了！”

我走在离他两步后面的距离，他的书包上挂着完全不合他品味的可爱吊坠，随着走路的幅度来回摇摆。

送他吊坠的女生我见过，黑长直的秀发更衬出她的皮肤雪白，总是在教室门口安静地朝着他挥手等他下课。这是他进入高中后的第几任女朋友了，我撑着脸颊默默地看着他离开教室的背影，发现他已经快赶上门框的高度。这次的女朋友持续得意外的久，也许是她离我们两家最近的车站也挺近的关系，那天吃过晚饭他在药店替南阿姨看店，我出门散步正想进去打招呼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套。我去过好多次他家的药店所以对商品排列再熟悉不过，小小的盒子虽然看不清具体写的是什么，但是那个位置的货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最后我也没敢进去药店和他说话，只觉得心跳的鼓动就要从胸口炸出来，满脸涨得通红快要不能呼吸。我想象到他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情，在洁白的床单上和那个女孩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他们会接吻纠缠，彼此吐出的气息打在对方脸上，她会取代我成为和南最亲密的人。我跑到附近的游乐操场，晃动的秋千上已没了孩童的身影，影子被街灯拉长进后面的树丛，连这里的秋千都是成双成对，我在沙地离蹲下看了会，灯光下只有我的影子孤独矗立在那，怎么分割都平衡不了余白的面积。

第二天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家门口等我去学校，我看着他书包上的吊坠脱口问出昨晚所见。他马上皱起眉毛回过头伸出食指抵在嘴边比划出一个“嘘”的手势，“你是跟踪狂吗？为什么我偷套子你都知道啊！”南从来没有凶过我，只不过有时会流露出极度无语的表情。我想他是真的拿我没办法了，却又找不到甩掉我的方法。

“你们真的做了吗？真好啊，我也想你抱我”

“……我说你啊，差不多也该放弃我了吧？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他的眉尾往下沉了沉，给了我一个侧目就转身向车站走去。

南不喜欢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从他第一次拒绝我开始直到现在，他的每一任女朋友类型都和我相反。她们大多都是温柔贤淑的乖乖女类型，无一例外有着可以一顺到底的黑色的长发，笑起来的时候会用手遮住牙齿，一定也不需要他过多操心就能做到一个女朋友该做到的事情。她们挑选的小饰品都充满着恋爱中的少女心，他书包上挂着的蓝色铃铛的另一半，应该是像极了爱情的粉色吧。不会那么煞风景地追在他后面问他是不是偷了⚪套，更不会恬不知耻地一次又一次向他求爱。

那天进站后我上了和他相反方向的车辆，他连这点都没发现等到车门关上才看到隔着站台对面的我。我看到他在车门后焦急的脸似乎叫唤了些什么，可是隔得太远实在无法分辨。发车后我们的距离越错越开，我隔着车窗看着他乘坐的电车开往市区，而我的眼前只剩下千里线沿线的寂寞风景。

我称病逃了一天的课回到家里躲进房间，吃过晚饭后出去散步看到正在收拾关店的南阿姨，她说等下要去商店街参加集会南又说自己很忙不肯帮忙看店，只好临时提前关门。打过招呼后我目送阿姨离开进了他家里，上高中后我就很少来了，而南的房间更是好几年没去过了。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正躺在床上看篮球杂志，听到动静后直起身惊讶地看着我，“能不能先敲门啊！”。我走到床边抱膝坐到地板上背对着他，感觉到身后的他也放下杂志在床上盘腿坐好，我微微抬头靠在床沿上。

“我今天做了一天科研调查。”

“哈？”

“去yahoo搜了一整天怎么才能确认青梅竹马之间没有男女的感情”

“……”

“你猜网上的人怎么说的？他们说如果男女之间只有友情那么女人在他面前脱光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听不下去了似的起身跨下床，拉起我的手臂想把我送出门，“真的太蠢了，别再去想这种事了赶紧回去！”。他很轻松地就把我推到了门口，敌不过他的力气我只能死命地抓着门框把身子卡在门和他之间，“我不回去！除非你让我试试看我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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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去看电影的那个周末，我提前好久化妆卷好头发，换上平时不怎么穿的长裙，在路口碰到了好久不见的南。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穿着夸张花色的衣服，为了配合入学拍学生证照片又剪回了高一时的短发。迁就着见不到他时放下的心又被揪了起来，我逃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想要装作匆匆路过，他却突然开口了，“打扮成这样，是去约会吗？”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嗯……跟男朋友。”

“哦？男朋友啊……”

背后传来他饶有兴致的语调，我感到背脊被他盯得生疼。

“我接下来正好有时间，你来吗？”

南不爱我，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他爱我。这段关系选择的起始点就注定了它的终点不可能完美，是我决定接受的。跟着他进了车站旁的宾馆，给男友发完消息说身体不舒服，手机就被他抢走扔到一边。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因为手腕上带着的手链一眼便知还有另一半的情侣款，我抓着他的手想要扯下来，最后却被他弄得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这件事。

那年圣诞学校旁边的甜食老铺排起了长队，每年冬天限量发售的霜糖引得队列一直排到了北野天满宫门口。我看到店门口的广告牌的商品样图，雪白色的方块糖落在一片柔软的白色细沙里在表面拉出几道白色的银河。在等待排队的时候我收到了男友发来的分手短信，“我有别的喜欢的人了，不好意思我们分手吧。”充满礼貌的敬语更凸显了语气中的生疏和冷漠，这才是情侣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开始下一段恋情以前有必要对过去做出交代。南为什么做不到呢？我对他来说是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不需要过多笔墨点缀的“方便的女人”。

我一下子买了好多盒，精致的石墨纸礼盒放在雪白油亮的包装袋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抵抗不了这些漂亮的外观小心地提着回家，送去隔壁的南龙生堂阿姨招呼我进屋。南正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瞥了一眼桌上的礼盒受不了地起身。

“不爱吃的东西你花这个钱买干嘛？”

“因为……很好看啊，像不像雪花”

“……麻烦死了”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那晚的南一定属于他的正牌女友。我拖着他陪我来到车站前的小广场，圣诞树和彩灯的布置和历年没有太大区别，这条没什么人气的线路沿线比起市中心的广场显得尤为朴素。他插着口袋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我回头看他时仿佛也看到了他在看我。他是我的糖果，我不需要吃到嘴里，只要他的眼里能看到我，只要我能拥有他，我不介意那是否是融化在书包里层的糖渍。

“为什么阿烈就是一直没爱上我呢？”

“你小时候把阿婆他们给你的糖都独吞了吧？你这样私自的女人我真的不行啊”

我侧过头看着他，南还是在我身边，但是他却把我锁在了这个寒冷冬天。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上⚪？”

“那，就此结束？”

他也转过头来，用缺乏抑扬的语调轻佻地反问。

这段关系是我先开始的，也是我期望的。不过就是初恋的那个人没能爱上自己，这样的剧本在这个城市里肯定上演过几千几万遍。

我握住他的手给了他答案。

呐，阿烈，你什么时候才要把我带进下一个鲜艳的季节？

END

BGM: 瞳の住人  -  彩虹乐队

话说国内网站真的太不方便了，严重影响阅读我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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